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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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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 章

嶺山隱藏於群山之中,看上去只是一座普通山脈,既不險峻,也不高大。然而嶺山派的先輩卻花了十年時間才定下此處,就在於此山是山脈所在,蘊含天地靈氣,是群山之根本,嶺山安則山脈穩,山脈穩則嶺山安。

是以問今並未帶著弟子下山,而是守在了嶺山對面,進可攻,退可守。在眾仙門觀禮之際揭開事實,聲討歆然,是問今唯一的勝算,離祭天禮還有兩日,如今要做的事便是讓著勝算再大些。

眾人逃了一夜,都疲憊不堪,唯有那個火氣大的弟子精神尚好,不僅滿山跑了一圈查看情況,還主動巡視,充當警戒。

問今對這個弟子甚是滿意,心裏暗自道:“那麽,就你了。”

於是問今找來這位脾氣大的弟子,道:“我們要在歆然正是繼位時發起反擊,如今還需要提前造勢,才能保證屆時其他仙門不會袖手旁觀。”

“嗯,你跟我說這些是何意?”

問今卡住了,看來不必說些場面話,不如直入正題,接著道:“你姓甚名誰?”

那位弟子淡淡道:“無父母,無姓氏,我師父說我性子烈,便給我取名執炬。”

執炬說道師父,面有悲色,聲音粗啞,流露出半大少年該有的柔軟。

問今想能教出這樣的徒弟,也只能是懷正師叔了,說道:“執炬,眼下有一樁難事,不知……”

執炬偏頭看向問今,那眼神仿佛在說:你在懷疑我的能力嗎?盡管說來。

“歆然想讓各門派去觀禮,必然是為了示威,可那些門派並不知歆然繼位名不正言不順,所以我需要你下山揭露歆然殘害同門,殺人煉蠱之事,借眾人之力合圍歆然。”

問今說完,執炬垂眼良久,說道:“我師父就是被她害死的,師兄弟都說我打不過歆然,讓我等你回來。我雖不願等你,但想必大家說的都是對的。你既然吩咐我,我必不辱使命。”

問今心裏突然停了一拍,自己也是被等待的人。但眼前這個冒失的少年顯然並未察覺到這些情緒,三下五除二就要出發。問今趕忙攔住,道:“我給你物色了一個幫手,吳哲。”

聽到這話,原先躲在最遠處的弟子走了過來,蒼白膚色,瘦骨嶙峋的臉,已不是問今離開時的模樣。吳哲開口道:

“我從十年前上山就再沒下過山,恐怕無大用。”

只聽吳哲旁邊的弟子說道:“吳哲你記錯了吧,兩年前我們還一同下山來著。”

吳哲不說話,看那架勢也不願走,問今選擇吳哲一是吳哲機靈,二是吳哲熟悉人情世故,不成想他卻並不願領這份差事。

無奈,問今塞給執炬一份單子,道:“這上面是中原各仙門名冊,你照著單子逐一去找,按上面的說法來,至少爭取三家仙門。”

執炬收下,即刻便下山了。

另一邊,問今要去找一個更重要的人。

逍遙散人。

十年前,那人對他說,你若有難,可來找我。那時的問今還是個小孩子,而眼前這個人既神秘又厲害,所以問今點頭如搗蒜,記下了這個承諾。

十年後,問今又一次找到了逍遙散人。

逍遙散人站在那裏,朝問今招手。

然後招來一陣莫名其妙的雨。問今冒著雨跑過去,卻是眼前一驚。

逍遙散人與記憶中一模一樣,那時逍遙散人額頭破了點皮,有一道輕微紅色劃痕,如今竟然還在,衣領上那片枯葉也還在,而四周都是一片新綠。若不是神智清醒,簡直是在夢中。

逍遙散人一看到問今,卻並不驚訝,反倒坐下來,像是見到了老熟人,說道:“我的房子被大火燒了,沒有避雨的地方。”

問今順著逍遙散人手指的地方看過去,果然有一座石屋,石板被燒成了黑色,但並未損毀。

逍遙散人看出了問今的不解,嘆道:“後來我的屋子又長了蟲子,住不得啦,住不得啦。”

問今雖然只見過逍遙散人一面,但也記得逍遙散人脾氣古怪,行為異常,所以只是說道:“在下問今,幼時有緣,見過一面,不知可否還記得?”

逍遙散人既不搖頭,也不點頭,拉住問今的手,道:“我的房子長蟲子了,都是你們幹的,快去找山魈,不然蟲子會吃人的。”

逍遙散人說罷,交給問今一個黑色鈴鐺,鈴鐺內竟有一簇火苗搖曳,手握住鈴鐺,卻又寒冷似鐵。

問今一時頭暈眼暈,莫非這真是在夢中?

這時逍遙散人忽然大叫起來:“你看我的房子,又多了好多蟲子,好多蟲子……”

忽然間,雨停了,問今再定睛一看,除了手上的黑色鈴鐺,再無他人。

接著夜色便漸漸的沈了。

對面嶺山火光沖天,弟子們心都揪在了一起,懷素長老一人斷後,恐怕已遭遇不測。

然而並非所有弟子都為此心痛,比如吳哲,便趁此良機偷摸離開。

結果才走幾步,就看見問今風雪不動的背影。

“公子,不對,師兄,我實在害怕,你放我下山吧。”

問今並未轉身,冷冷道:“所以你只是想下山,不是想當叛徒”

“是是是,”吳哲早已冒了一層冷汗,接著道:“師兄,我只是想實現我們當初的諾言。你忘了那時我們天天偷山裏的果子拿去賣,可是掙錢不多,你就用紅莓釀酒,結果紅莓酒越釀越好。你就寫了一張酒方子交給我,你說等你打敗舒家的小公子,我們就合夥開一家果酒酒肆。你還說專門把酒賣給師兄弟才好,反正掌門也抓不住你。”

問今感到脊背都是一陣惡寒,這惡寒順著脊背穿胸刺骨,凍結了問今最後一點希冀。

斬風起,淩冽寒光抵在了吳哲的脖頸。

“那麽,你手裏是酒方嗎?”

一張字條被汗水漚爛,,從吳哲手裏滾出來,字跡模糊,依稀可見“速來”二字。

問今明知此人是叛徒,可到了揭開真相這一刻,又幻想這一切不是真的。

吳哲可以是叛徒,那其他人呢?

問今在腦海中思索著他在牢房內見到的每一張臉,迷茫的,憤怒的,期盼的,絕望的,懷疑的,哪一張臉是真的,哪一張臉又是假的?

“除了你,還有誰”問今道。

“還有,他。”

話音虛弱粗啞,似乎說完這句話就要斷氣,來人竟是懷居長老。

懷居長老多年纏綿病榻,不要說問今,就連掌門都不多見,此時就算有人該來,也該是歆然才對。

懷居長老撿了個石頭靠住,道:“我自幼時入了嶺山,再沒出去過,連這西望峰也未曾來過。”

問今腦子裏閃過了一千種可能,哪一種可能都表明懷居長老不是來話家常的。

於是問道:“長老可知,嶺山堪憂,嶺山派名存實亡。”

懷居長老悵然道:“我知道,這都是我的過錯。”

問今不答,懷居長老接著道:“歆然誤入歧途之時,我只顧著權位,等到歧路難回之時,我已無能為力了。我今時今日見到歆然,竟認不出她是我的女兒。”

“所以長老意欲如何”問今冷冷問道。

“我願親自指認歆然殘害掌門,殺戮同門。只有我,眾人才會相信,也只有我,才能置歆然於死地。”

對面的嶺山派依舊火光嘹亮,手握嶺山派的歆然一定想不到,此時此刻她的父親正在密謀她的死亡,密謀一場井井有條的,籌謀良久的死亡。

懷居長老突然大笑了起來,道:“孩子,你沒有聽錯,我來找你,就是要我的女兒死。這是我拯救嶺山的唯一辦法。”

問今問道:“我如何能信你?”

懷居長老苦笑,身後一人將一個人形粽子扔了過來,正是昨日一同從牢內出來的小弟子執臣。

原本形銷骨苦的吳哲瘋了似地大笑起來,對問今道:“看到沒有,內奸何止我一人。自古成王敗寇,連問今你若是做掌門,我自然也臣服於你,可惜你不是,所以我要背叛你。”

吳哲的整張臉都擰成了一個扭曲的笑容,牙齒開始滲血,接著道:“可惜啊,執臣你沒腦子,竟然撞上這個六親不認的老頑固。你們都要變成蠱人,哈哈哈哈哈。”

“叛徒!”換防的執順師弟剛好聽到此話,對著吳哲正臉就是一腳。

蠱人二字比任何殺頭斬草除根的威脅都要可怕,執順每天都看到有人被拉出去種蠱,回來之後就變成了沒有神智的幹屍。死至少是一種結束,而成為幹屍便是連死的權利都沒有。

可是吳哲不會知道,執順和剩下的師兄弟早被種下了另一種怪東西,叫做信念。信念比蠱蟲更可怕,信念會傳染,當一群人擁有共同的信念,那便有了堅不可摧的鎧甲,為著共同的信念,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。

這種信念,叫做不屈。

所以當執順看到懷居長老那一刻,手裏的劍登時就握不住了,立刻廝殺上去。懷居所帶的弟子不出三下便敗北,執順擒住懷居長老,請命道:“師兄,拿捏住了懷居長老,歆然必不敢輕舉妄動,我們就多一層勝算。”

問今眼望茫茫夜色,這個法子一開始他就想到了,歆然自小被懷居長老帶大,父女之間,總該有些眷顧。但很快,問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,懷居長老每次都病得恰如其分,只在歆然生事時病倒,歆然對從小將自己養大的父親又還剩幾分父女情呢。

懷居長老看向眼前這個年輕人,又看了看前方的嶺山,道:“我大限將至,要死的人說的話總該不會是騙人的吧。問今,你學過一點醫術,你看看我這脈象,還能活幾日?”

“三日,不出三日。”問今略一把脈,虛浮脈象便顯露出來,是久病之人最後的餘溫。

問今心裏思量:“以此來看,懷居長老不是在設陷阱,如若扣住懷居長老,歆然怕是也會大義滅親。”

事已至此,問今向懷居長老行禮,道:“就依長老所言,嶺山派能否振興,在此一舉。”

“好,”一個好字險些耗盡了懷居長老所有的力氣,他頓了一下,接著道:“我深知即使如此也贖不了罪,日後泉下相見,師父大概不會認我。”

黑色鈴鐺勿地一響,問今忽然想到什麽,探身問道:“長老是否聽說過山魈?”

山魈二字喚起了懷居長老遙遠的記憶,那時他還未久病不起,歆然還是個沒一把劍高的女娃娃,道:“約十年前吧,嶺山出現了一只鼠精,喜歡喝人血,還帶著它的徒子徒孫搞半夜偷襲。掌門正打算滅鼠時,那鼠精卻識趣地消失了,我記得那鼠精還會說人語,喜歡用人血把自己塗得一身殷紅。”

懷居的話如投石問井,問今此前思慮種種都被攪亂,鼠精,人血,紅色,蟲子,這之間必然有聯系,可這一切是從哪開始的呢?

問今無暇想這麽多,著手送懷居長老下山。執順卻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,不肯放過懷居長老。問今又不能將歆然心中已無父女之情,嶺山之亂有幕後推手的推斷說出來,萬般不得已,站著勸說了半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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